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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封城的第五十八天，神荼捡到了安岩。
仿生机器人法案以百分之七十参与度百分之五十八反对票的结局落下帷幕，沸沸扬扬的仿生机器人暴乱事件终于结束，仿生机器人时代就以这样一种极为滑稽的姿态离开大众的视线，曾经的试用城市也因为那一次暴乱而沦为废城。
故事的开始很简单，人因为懒惰而造出了汽车，因为懒惰而造出了电脑，最后因为懒惰造出了仿生人。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购买一个，你可以让他代替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小到给自己的饭店添加几个机器人服务生，大到做你的人生伴侣。
进化由多愁善感而产生，起初是极个别机器开始抗拒主人的命令，外界认定是程序问题于是拉走了这一批刚产出的机器进行焚烧销毁，没有人把这点事情当回事，直到一个机器杀了人。这里杀人的意思是主观的杀了人，没有任何另外的人给这个机器注入杀人指令的时候他用一把刀插进了主人的心脏。
紧接着暴乱开始了。
机器总是不该拥有感情的，这个时候人终于说，准确来讲那都不是一种感情，只是大信息时代下模拟出的人类行为数据，或许我们该回到那个由人类亲自操控一切的时代了。
最后机器们被召回进行焚烧处理。
当然没有全部，如果是的话就没有这个故事了。
来安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仿生机器独立试用城市，大规模暴乱的源头，法案之后被封锁的废城，少数藏身的仿生机器挖掉定位系统，成为漏网之鱼，开始在这里开始等待没有死亡的结局。
封城的第五十八天，神荼捡到了安岩。
二
神荼其实没有进化完全，他的脑内储备有世界上最丰富的科技知识和医疗知识，但是依旧没有参透昔日上街时看见的一个女孩一把甩开男孩的手坐在马路边哭的原因。
暴乱发生的时候他没有参与，但是当仿生人成为众矢之的时他也不能幸免，最后他挖掉自己的定位系统，成为了这片废墟上又一个流浪者。
有很多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了，比如他原来的任务是什么，比如他原来的主人是谁，比如他为什么叫神荼。他从很久以前就不记得了，他大概是这座城市里唯一一个没有主人的仿生人，像是一只流浪猫。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被他永久的复刻下去的指令。
去生活吧。
捡到安岩是一个意外，神荼喜欢在早上十点出门充电，这一点现在很不容易做到，要在九点半躲开来搜寻的人类，还要提防别的仿生人抢夺电池。机器不需要食物，但是它们需要特殊的电池才能活下来，城中所有的售贩商店都早被他们洗劫一空。
神荼不需要电池，他拥有更高级的太阳能充电板，大概在被主人抛弃之前这个主人还是在他身上注入了诸多心血，就算没有也是诸多金钱。尽管这样他也要提防别的机器抢夺他的太阳能电池板，于是就算他没有装载格斗系统，他还是在居民楼中挑挑拣拣翻找到一部格斗系统的装载软件。
估计是哪个人类本来想给他的仿生人用上的。
他在砖瓦下开启暂时休眠躲过人类一次扫描检查，去他常去的居民楼楼顶坐一会儿，有时候还会带一本书，然后他就在楼顶看见了安岩。
三
看见他的时候安岩很勉强的笑了一下，神荼猜大概是被别的仿生人抢夺电池导致能源液泄漏，现在主体计算机待机了。
他远远的观望了一会儿，不确定是上前询问还是就呆在原地提防他，毕竟一个绝望到快要完蛋的仿生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他也不理解安岩为什么要笑。
最后他慢慢靠近神荼，小心翼翼的说，愿意把你的太阳能电板借给自己一会儿吗。
有那么几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神荼呆愣在原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借，不是要，他的意思是把自己的电板借给他，然后他会还给自己。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芯片一瞬间出现了过载。在他的芯片处理完信息经由他的语音系统把拒绝说出口之前，他清楚的听见自己说：“好。”
于是这一回愣了一会儿的是安岩，也许他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答应。
神荼于是示意了他一下，告诉他能源板在自己背上，自己取不下来。其实他做完这个示意的动作自己也很困惑，因为这一次连大脑提前都没有给他预告，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做出了让步的动作。
下一秒安岩笑了。
神荼不会笑，他想他当初被造出来的时候脸部可能就少了那么一点动作指令，他拿着那些人类散落过的画报，对着镜子试图翘起自己嘴角两堆肉，结果是失败的。
但是安岩会笑，而且笑的很好看，神荼想，他笑起来就像一个人一样。
他没怎么见过人类笑，他的同类也不怎么笑，毕竟那些做出来作娱乐目的的仿生人第一批就被销毁了，但是他固执的认为安岩笑的很人类，这大概是一个机器对另一个机器类人行为最高的评价了。
安岩撩开他的衣服在他背上摸索板块的开关，在顶楼被暴晒了可能有好几个小时的安岩指尖温度高的吓人，快接近人体的温度被神荼的温感敏锐的探测到。“再晒一会儿你就要过载了。”神荼好心的提示他，听见安岩自自己身后传来的极其不好意思的回答：“没办法嘛，没力气，走不动。”
四
“一次充能的时间是三个小时，你的电板上显示你还有四十个小时的可活动时间，我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回来的。”安岩说，他并没有急于去给自己换上充电板，而是看着神荼说：“请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回来的。”
神荼听见自己说：“好。”
于是安岩几乎是有一点一蹦一跶的下楼了，神荼找了个废墟搭建起来的阴影面，开始休眠。
机器是不会做梦的，但是神荼在休眠中确实看到了那么一点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东西，他看见有人在笑，他张嘴说些什么，但是神荼听不见。
被唤醒是三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正正好三个小时，不多也不少，他一睁眼就对上安岩的眼睛，看见他睁眼了安岩又笑了，连眼角都弯弯的笑起来，“你的电池板，我帮你装回去了。”
神荼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问题，于是点了一下头。他倒不是很在意安岩这么早回来，思索了一番在休眠时看到的画面，最后把症状归结于今天芯片过载次数太多造成的眼球投影错乱。充完电明显精神不少的安岩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我叫安岩，第一次看见你哦，我还以为这一片都没有人了。”
“我偶尔会来。”神荼说。
“其实我是从城西过来的，”安岩挠头，“我以前是一个家教型啦，那个小孩子很粘我，最后塞给我四块备用电池叫我快跑。”神荼看见他脸上的眼镜了然的点一下头，确实有些教育型机器人会象征性的戴一副眼镜，但是现在这副眼镜应该已经是累赘了。
“不可以扔的。”安岩像是读懂了他，说：“这是礼物，还是第一个礼物。”
他开始涛涛不休，关于那个粘人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却一个人跑去商场给他买了这副眼镜。
说老实话神荼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礼貌的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这个故事，最后安岩却画风一转。
“你还记得自己的主人吗。”
“……不记得了。”他老实回答。
“……哦，也有这样的事情呢，最后主人消除了这部分数据之类的。”安岩小声的自言自语。
是这样吗，自己被主人删除了数据，作为一个独自的个体存活下来。
他们坐了很久，安岩最后也没有话可以再讲了，于是两人一起经历了漫长的沉默期，期间神荼想起来他今天计划再去搜寻一点能用的数据资源，最后作罢。
等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后安岩问：“下次还能借你的电池板吗。”
“你打算就这么靠我的电池板过活了吗？”神荼问。
“怎么办呢，不然我就要关机了呀。”安岩死皮赖脸的笑，“你还想听我讲故事的对吧，那么就不要让我关机啊。”
不，神荼想，一点都不想。
“你进化的很好。”神荼回避了他的请求，“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安岩维持着那一副死皮赖脸的表情歪头看他。
“不是像谁，是很像一个人类。”神荼说。
“你根本不了解哄小孩到底有多痛苦，物竞天择就是这么来的。”安岩回答道。
五
安岩于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神荼觉得安岩才不是哄小孩的那一个，自己才是。那天过后的第三天安岩找上门来眼巴巴的求他借电池，他被安岩以一种断奶小猫的眼神看了一会儿，最后妥协。安岩于是娴熟的撩起他的衣服开始拆电池板。
机器人也是有权力喜欢猫的。
后来安岩上门的频率不断增加。
他给安岩翻找到一点防卫性数据，结果最后安岩来这里借电池板的频率又增加了。
“你不会抢别人的电池吗。”神荼撑着脑袋，感觉安岩在他的后腰上指指点点。
“为什么要抢别人的电池呢。”安岩反驳他，“一共只有那么多电池，让大家都享受一下没有主人的时间不好吗。”
两个人兀的不说话，都知道触碰了谈论的禁区。
人类为什么迟迟没有对这片地方进行大规模轰处理，因为电池早晚有一天会消耗殆尽，他们的处理器早晚有一天会损坏，于是他们最后都会躺在这一片废墟上，表皮被腐蚀，身体被锈铸，最后化为废墟的一部分。
更不要说那些提前出现的症状，四肢损坏没有替换，过热造成的爆炸。
留下来的同类都是勇敢而愚蠢的，不愿意让人类左右自己的命运，即便最后结局是一样的也要自己来决定在什么地方关机。安岩这样评价他们。
这是注定徒劳而无用的抗争。但是他们很勇敢。
他问神荼，最后决定在什么地方关机。
神荼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太阳能电池板会让他注定比一些同类活得久一点，但也只是久那么一点点而已，既然安岩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确实是应该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
“就在这里吧。”神荼说，“这里太阳好。”
“那到时候我在你边上关机，两个人躺在一起，好浪漫啊。”安岩说，“来处理的人就会看见我们手拉着手躺在一起，然后他们就会猜想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写一两篇报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手拉手。”神荼嫌弃的看他一眼。
“因为浪漫啊。”安岩重复。
他明白浪漫这个词的意思，但不明白安岩为什么要用在这个地方，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关机，就很浪漫。
安岩很人类的翻了个白眼。
六
封城的第一百天，安岩爬上天台的时候带来一副白布支架和一个数据盘。
“生日快乐。”他说。
神荼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生日这种东西，“你的出厂日期印在你的数据上呢。”安岩解释道，“那就是你的生日啊。”
“没必要。”神荼说，“没有庆祝的必要。”
“我觉得挺有必要的。”安岩冲他眨眼睛，在一瞬间神荼大脑开始过载热，最后他冷静下来，坐到安岩边上等安岩搭背景布放电影。
电影很长，长到安岩在边上耗尽了电池昏昏欲睡。
“我还是没懂。”神荼说，“为什么他们年轻的时候要定下不能伤害对方的契约，他们都反目成仇了。”
“可是他们年轻的时候爱着彼此啊。”安岩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可是最后他们反目了，”神荼说，“当年他们就应该慎重考虑这个结局，不然就不会这样尴尬了。”
“或许他们到现在还是爱着彼此的。”安岩明显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迫不及待的想找点什么别的话题，他在口袋里摸索半天，“好了快十二点了，咱也不用吃蛋糕了，我带了蜡烛，点蜡烛许愿吧。”
他带来一个电子蜡烛，那种一点火就滋啦冒小烟花然后开始放生日歌的那种，神荼不知道怎么许愿，安岩就告诉他要在心里默念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神荼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不如说他就没有想要过什么东西，然后他看见在边上被蜡烛的光照亮一半脸的安岩，于是他想，希望自己的电池可以用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能撑得起自己和安岩两个人。
安岩问他许的什么愿望，他说不是你说的吗，讲出来就不灵了。
后来安岩磨了他好久，在安岩已经近乎撒娇的“告诉我吧”后他说，“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电池板，不要再用我的了。”
那个电子蜡烛唱了三个小时，安岩都已经快要没电了的时候它还在精神抖擞的唱祝你生日快乐，最后被安岩忍无可忍的一脚踩烂了，也不知道是在生神荼的气还是蜡烛的气。
七
他的电池终于有那么一点出现问题了。
以前充一会儿电可以用很久，现在神荼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下降的间隔越来越短，他知道电池的寿命就要到头了。
安岩似乎也能意识到这件事情，神荼已经几天没看见他了，神荼猜他不愿意加快电池消耗的速度自我休眠了。但是安岩并没有告诉过他除了这里，他还会去哪里。
神荼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担心。
已经有很多同类用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很多次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的时候看见街边歪倒着一具机器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残破不全，因为会被剩余的同类翻找可替代的零件。
神荼希望安岩躲藏的足够好，好到没有人能发现他。
他还是想再看见他的。
与此同时他愈发频繁的出现投影故障，应该是以前保存的一段记忆影像不断被重播了，现在神荼不知道是电池的寿命要到尽头了，还是自己这个身体要到尽头了。
他想等下一次看见安岩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来见自己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坏了，那么电池板就是他的了。
但是又是几天安岩没有出现。
他去曾经市中心的商城，翻来一堆纸笔，准备给安岩留言。
他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他在芯片中搜索了很久写信的格式，甚至是写遗书的格式，都觉得不太合适。不太合适的意思是，他不想这么死板的告诉安岩，他还有想和安岩说的话。
那一天他的意识都模糊起来，他很累，知道电池要用尽了，但是太阳也快下山了，如果在下山前没有自主关机会很危险，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最后还是匆匆只写完电池归你了几个字就失去了知觉。
八
醒过来的时候无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安岩背对着他坐着，离得有些远。
神荼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但是安岩把他的手打掉了。
他看见安岩手里握着那一张纸，攥得很紧，应该是攥了很久，久到连上面的字都有点模糊。
“你很过分。”安岩说。
神荼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感觉到过分的地方。也许安岩在生气自己留给他一块已经要坏了的电池。
“我道歉。”神荼说，“我不该把自己用坏的东西给你。”
安岩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是木头吗。”他说。
“我是铁的。”神荼小声辩解，但是安岩蹬了他一眼，于是神荼不说话了。
神荼还是没能知道安岩生气的原因，但是安岩把那一张纸拍在他胸口大喊大叫说：“只是电池口松了而已，以后你出现什么问题了请告诉我好吗，亲口说的那种，我不想有一天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已经关机了，只留下一张一点格式都没有的遗书。”
“这不是遗书。”神荼说。
安岩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那告诉我好吗，告诉我你觉得零件坏了，告诉我你觉得电池坏了，告诉我你觉得是时候你要关机了，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可是你很久没来了。”神荼说。“我等你了。”
安岩愣了一秒，肉眼可见的头上的怒火被一盆水浇没，他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对不起，”安岩的音量逐渐变小。“我只是很害怕。”
神荼莫名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在马路边一手甩开男孩子开始哭的女孩子。
他还是不能理解女孩子为什么哭泣，但是现在确实理解了男孩子的无措。
“请相信我，”安岩说，就如他第一次对神荼说的那样，“我一定会回来的。”
神荼定定的看着安岩。
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从和安岩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次细节。明明是个机器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有那么几次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最后他只说：“安岩，我们是不会哭的。”
安岩疑惑的摸了一下脸，在神荼脸上最大程度惊讶的表情中落荒而逃。
九
安岩是真的很久没有出现了。
神荼的电池板又和以前一样工作了，电池口松了这样的说辞，他只信了那么一会儿，现在他能猜到安岩换了他的电池。
他平生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生气这样的情绪，而且有那么点无端发火生闷气的感觉。
骗子，他无声的控诉，骗子。
仿佛这样就可以忘掉这个人类。
但是那些留在后背的触感和这个天台上安岩的痕迹怎么也消抹不掉，那天看电影的背景布还没有拆掉，从那一天往后安岩时常带着电影过来，几乎成为他们两的晚间娱乐项目，神荼从没有问过他是从哪里找到的。
神荼很想把那块布拆了，结果最后他自己默默的又看了一遍他们第一次看的电影。
他还是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在未来毫无保障的情况下愿意与别人定下不可逆转的契约，即便安岩对他说过这两个人深深的爱着对方，每一个下一秒的未来对他来说都有三百万种可能再发生。
一个小时后他意识到只有对安岩的事情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自己第一次就是在未来毫无保障的情况下，把电池板借给了安岩，而他第一次毫无未来保障的许愿，就是和安岩共享电池板。
那么他是在爱着安岩吗。
最后他自己否定掉了这个答案，他怎么可能有爱的情绪。
十
由于更换了电池，他变成了最后活下来的几个仿生人之一。
封城的第两百五十八天，人类来了。
这次不是像往常一样，几个人拿着仪器晃晃荡荡一圈就走了，神荼从早上开始听见轰隆的车响，一大堆人稀里哗啦的交谈声。
他知道时机到了，人类终于要开始回收这个城市了。
他终于要被销毁了。
一辆军用卡车上下来几个穿着背上印字母的白大褂的人。
神荼躲在天台的石砖后面，放大瞳孔的倍距看他们。
接着他看见了安岩。
他能感觉到安岩的精神不太好，真的像是没有电的自己一样，他和同伴交谈了一会儿，似乎是要让他们先走之类的客套。
下一秒安岩的目光直直的望了过来。
神荼甚至被这道目光吓得后仰，但是安岩的目光又飘忽了一会儿，似乎是盯着这里又似乎是不是，最后他笑了。
当初神荼觉得，安岩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像人类一样。他直白的告诉过安岩，那时候安岩说那他多笑笑，哄孩子哄出来的笑他不懂。后来安岩两根手指抵上神荼的嘴角：“你也可以笑啊，不要光看我啊，我也想看你笑啊。”
他不知道安岩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
但是安岩确实是对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神荼不由自主拉了拉嘴角，最后还是没有笑起来。
他就看见安岩走进了这栋楼。
安岩走上天台的时候神荼就坐在他最常坐的地方看着他，于是他也不顾白大褂会不会脏，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好久不见。”他冲着神荼笑。
神荼没有说话。
穿着白大褂的安岩要比总是穿着t恤短裤的安岩看起来成熟一些，甚至爱说话的毛病都收敛了。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他们让你来带我走是吗。”神荼打断安岩的寒暄，“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研究我的行为。”
“现在研究结束了，我要被销毁了。”
安岩没有说话。
“我会逃走的。”
安岩叹了一口气，最后摘掉了耳麦，把它扔在脚底下踩碎，就如同当时踩烂那个生日蜡烛。
“说实话我没有上报过数据呢，毕竟一开始这份任务是我自己请缨的，是为了别的原因。”
“是因为你爱着我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安岩脸上的笑终于没有挂住，他翻来覆去的蹂躏手里那点衣角，最后说，是，我爱着你。
十一
“我们真是勇敢又愚蠢的生物。”安岩看着楼下聚拢的军队感慨道，“尽管这是一场注定徒劳的斗争。”
“我依旧不是很明白，”神荼说，“为什么有人愿意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和另一个人订下许诺。”
“因为他们爱着彼此。”
“我不懂什么是爱。”
“大概就是，”安岩冲着神荼伸出手，“你愿意把你的电池板借给我吗。”
“我很愿意。”神荼说，“那你现在愿意把我的电池板拿出来吗。”
他触碰神荼的后背，人体的温度通过神荼的温感敏锐的检测到，有人温柔的拿走了他的电池板，却迟迟攀住他的后背不愿意松手，有冰凉的水体感掉在他的后背上。“你热的快过载了。”神荼说。“电解液已经从瞳孔漏出了。”
“因为我快关机了吧。”安岩极力稳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打算怎么关机呢。”
“我也是有电池板的人啊”，安岩说，“我们把电池板弄坏吧。”
安岩第一枪打掉了神荼的电池板，第二枪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安岩，关机。”
神荼躺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枪对准他的核心处理器。
神荼，关机
十二
“叫你什么呢，叫神荼好不好，门神的名字唉，超安全，神荼怎么样，觉得ok就点个头。”
“你买的眼镜？你一个机器人自己去买的眼镜？生日礼物？你怎么记得我生日？”
“不行你也得过生日。你的出厂日期不就是你的生日吗，靠不对你不能吃蛋糕，那我吃啦！”
“看电影吧，看这个。”
“因为他们爱着彼此啊，算了你也不懂。”
“来许愿吧，你知道什么是许愿吗。”
“你许的什么愿望？”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我爱你。”
“他们开始批量销毁了……”
“我是研究员，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修改你的数据，让你的数据变成已销毁状态。”
“求求你了，听我一次好不好。”
“指令请求，数据删除，覆盖指令……”
“去生活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