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私设如山,短篇混更
给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们比心心(*^3^)
然后放文:
一.
我有幸去苏州采风,在小巷中兜兜转转,被当地的老人家指引了一条路说是到当地一个挺有名的风景。
我本也无事,走走停停也好。
看到了倒是惊呼,鲜见的居然是一条城中河,涓涓流着不知多深。
之后很久我都忘不了那个场景,河边一桃一柳映着,风一过就有吹散的花瓣点进河水,柳叶细桃叶尖,周边是粉墙黛瓦。
河边还有一个人,模模糊糊的没有看清,我寻思是走近些或是就这么走开,因为那人和这景也却是相配,他却先回过头来冲着我笑,我也只好略尴尬的笑笑走过去。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相很清秀,还带了一副圆框的眼镜,是现在比我小一些的小姑娘会喜欢的那种类型。他穿一套复古的小褂夹袖,大概是在这里拍照的游客。他冲我一点头,笑的很甜:“您好呀。”
我从未被一个男人这样子温和的打过招呼,脸微红,就学着他的样子打招呼,我说你好呀。他又笑,接着便不看我了,似是旁边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他分明在看河,又像是看不到河,透着河看见深深的河底一样,我索性在旁边摸一块石头坐下,一边翻我的笔记本想要写点什么。
他又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您是来采风的?”
我点头,“对对对。”
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的孩子:“是画家,还是作家?”
我慌忙摆手,“算不上家,只是一个写东西的,你呢,你来玩吗?”
他又笑:“玩说不上,来看看吧。”他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河底,低声喃喃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回来看看。”
他说的太过感伤了,连带着我都有些勉强了。
他说:“您喝酒吗,这里附近有一家民家酒馆,有店主自己酿的桃花酒。”
我酒喝的很少,但是花酒还是可以尝尝看,便像是着了魔一般点头,仍凭着他把我带到离河不远处的一个酒馆。只能叫酒馆而不是酒吧,没有一家酒吧净是坐了些晒太阳的老人。
桃花酒味道很淡,装酒的是一个小瓷瓶,做的也是精致。他一瓶我一瓶,他喝的很急,好像在赶什么。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又低下头好像羞涩了一样:“一年只能喝这么一次呀。”
我奇怪:“想来的话再来就好了,是平时忙吗。”
他不语。
这次采风没能找到什么好的题材,倒是带回不少瓶酒,被朋友笑话了,喝了却都赞不绝口。有一个我很熟的小姑娘也去苏州找,却没有找到我说的那家酒馆,于是回来央着我带。
所以一个月后我又去了一趟,凭着记忆找到那条河。一个月过去,桃花早落了个干净,柳枝也没有那么精神,看来那人也是挑准了时间来看,所以才会说一年只有一次。
小酒馆确实不好找,难怪那姑娘找不到,我在巷子里绕了两个小时才又看见那眼熟的招牌。那店家看见我也笑:“你挺眼熟,贡献了我半个月的营业额。”
她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随口说:“那河挺漂亮的,我想写点东西,和那条河有关的。”
她就嘿嘿一笑,说:“那条河里以前死过人的。”
那天天本就不好,帘子遮了一半的光线,她又故意压低了声线,听着我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往上冒又压不住好奇。
我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她却突然变了脸摆手:“不是什么好故事,最好还是不要听了。”
我又买了她半个月的营业额,她才开口。
她说:“挺远的了,我是听一个老爷子说的,他说他爸亲眼目睹的。”
二.
这个地方在民国的时候还不是酒馆,周围也不是小巷子。
有一户姓安的人家,爹娘做的是烟管内吞云吐雾赚白花花大洋的生意,却不管那些一摇一拐走出烟馆的人的去路。
大概是惩罚,安岩一生下来就有肺痨,无地可去无事可做。爹娘剩下最后的良心,就是把他送进了学馆。
安岩今年刚满二十,依旧还是少年郎模样,眉目又长开了些,长相颇是清秀。又带了圆框的金丝眼镜,添了一分乖巧。
性格也好,活泼的要命,偶尔嘴碎,逗得姑娘一阵一阵的乐。
这样自然是有姑娘喜欢的。
安岩穿着长褂着布鞋捧着书从学堂楼下走过,总有些穿蓝布褂的女学生透着窗子偷偷的看。安岩低笑,然后快步追上前面在等他的人。
等他的人叫神荼。
神荼无父无母,他的叔父是警局的局长,对他也很好。神荼算半个公子哥,却没有那个油腻的派头。神荼的长相极为精致又没有女相,自也是有姑娘喜欢,可惜人是个冷冰冰的性格,任是谁也亲近不了。
能亲近的只有安岩。
神荼的意思是,安岩长得像他消失的弟弟。
安岩当他没说,因为他见过神荼弟弟的照片,就算那个时候还没长开,也能预见长开了也不会像的。
神荼显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神荼不说,安岩也不会说破。
只是安岩依旧低着头偷偷的笑,看自己的书里夹了一片桃花瓣,坐在一边的神荼斜睨了他一眼,依旧坐得端正。
神荼待安岩是真的好。
安岩痨病,经常缺课不在,爹娘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捂在被里止不住的咳,直到那血丝都咳出来,爹娘就当消停。
一般这个时候,来的都是神荼。
他也不言语,只坐在安岩床边,安岩实在难受,不安分的动,神荼一动,安岩伸手把他握住了。安岩手心的温度高,神荼身上本就常冷,安岩的温度一靠上来便起了半身的寒颤。安岩攥得死死的,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直到把神荼手臂上握出五道红印子。
这个时候安岩才慢慢安分下来。
神荼静静的看着,安岩住在爹娘开的烟管的阁楼里,烟尘多。神荼起身去开窗,安岩家后是一条河,河床宽,河底也深,河边是一棵柳树一棵桃树,这个时候还没长叶有些萧瑟。
他想起有一次他和安岩坐在那树下,安岩说起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的树了,就好像自己太太太太公在的时候就有了。说到这里安岩自己都笑了
他回头看一眼安岩,眼底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温和。
就好像安岩家后面那条缓缓的河流,又好像三月底的桃花色。
其实安岩有说过,对神荼说,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他是肺痨,自己还有几年寿命自己比谁都清楚,何况还是在一个没人管没人治的状态下。
神荼自然还是不说话,但安岩觉得他大概是生气了,生气到那天下了学安岩在门口等他,他一声不吭擦着肩就走,留安岩一个人在身后委屈。不久他又停下来,头都不回,往后面伸了一只手,直到安岩的手握上来,他反手一握,一颗梨糖就滚进了安岩手里。
他听见安岩在后面轻笑,气息吞吐,带着肺痨病人特有的声转。
他的嘴角也想上扬,却还是没能笑得起来。
后来安岩就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他知道有人在意他的命了,就算其他所有人把安岩当尘土踩着了,仍是有人把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的。
三.
本来没什么事的。
不知道是安岩哪个碎嘴的女邻居。可能是沿街卖煎饼的杨婶或是那尚未出嫁的李姑娘,传给了卖鞋的老头,卖鞋的老头做生意的时候多了嘴又传给了卖衣的奶奶,奶奶做衣服,无意就讲给了抽大烟的人。
这话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安岩的爹娘耳朵里。
你们家安岩,是不是个兔子,榜上了警局家公子哥了。
那天晚上快四更了,我还看见你们家安岩和人在楼上呢,窗户还半掩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哎哟我看见那公子哥了,长得也俊俏,你们干脆把儿子弄过去得了,儿子当女儿卖了也有一笔钱拿呢。
他们两嘴上还在笑着,脸已经阴了,他两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愤怒。
安岩回来的时候,周围街坊看他的眼睛已经不对了,偷笑着的或是嘟囔着不知廉耻的,安岩慌了,偏了那天神荼不在,回家祭自家父母。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他终是没能进自家的门。
安岩在自家门前生生挨了爹一耳光,爹爹嘴唇气得发抖,也没再说一句话。
一巴掌下去安岩嘴里就有了血腥味,左半边脸生生的疼。
安岩就苦笑:“反正你们也从没要过这个儿子,你们不是巴不得我死吗。我做了什么,你们怎么又觉得和自己有关系了呢。”
又是一巴掌,打在原来的位置上。安岩身子本就弱,一下没站住倒在地上。
安岩说:“我歆慕人家,人家怎么对我又不一定,你家儿子就是倒贴了又如何。”
爹一脚踹在安岩背上。
安岩没动,硬着受了一脚。
他说:“这是我欠你们的。还清了,就没关系了。”
第二天上午安岩没有去学堂,神荼不安,却没的时间去看。到了下午安岩才来,慢慢吞吞的收东西,带了一条长围巾几乎要把整个脸埋进去。
刚春初,今日是三月初三,不冷。
到了下学,安岩也是想躲着神荼,神荼守在门口硬生生把他拦住了,他死扣了安岩的手去拽他的肩膀,安岩吃痛皱了下眉,怒说:“你放开!”
神荼第一次没理安岩,他第一次把安岩拽上了来接自己的车到了自家。把安岩往卧室里一拽,就开始脱他的围巾。
安岩的左半边脸是红肿的,嘴角青紫。他避开神荼直勾勾冒火的目光笑:“我说是不小心摔的,你信吗?”嘴咧的大了,嘴角一疼,嘶了一声。
神荼脸更阴了,他说:“手伸出来。”
不容置疑的语气,安岩伸手,撇过头去。神荼把袖子一撸,胳膊上三道抽痕,紫红色的也肿着。
安岩又笑:“背上有一样的,大点,要看吗。”
神荼当即收回手去摔门出去,留安岩一个人在卧室里站着。
再回来的时候拿了个药盒,他对安岩说:“坐下。”
依旧是气的语气,安岩乖乖坐下,一颗糖突然被塞进嘴里,也是像上次那样的梨糖。安岩说:“这糖是苦的。”
神荼忙着往他的嘴角上药:“对肺好,吃了。”他的手是冰凉的,蹭过肿着的地方丝丝的舒服。
“他们说我是兔子。”安岩突然说。
神荼的手抖了一下。“别瞎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等到神荼上好了药,把安岩送到了门口,安岩说:“今天晚上,你来找我行不行。”
他甚至是带了恳求的语气。
神荼没送安岩,他本来要送,安岩拒绝了。
安岩直到到了家,对着身后看着的爹娘说:“和他都说了,反正你们要把我送去学徒了。”
“你们满意了?”
四.
安岩晚上咳的很厉害。
一下接着一下的喘,到了一更天的时候突然开始下小雨,他看下面的河,桃花开得正好,此时却可怜的垂着。
他想,他会来的。
他换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长褂,藏青的,上面绣了柳叶。因为他记得神荼有一件藏青的长褂,一样的。
他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些惨白的。还好,仍是少年郎的样子。
他对着镜子笑,笑的有些瘆人。
神荼是二更来的,衣服上和头发上稀稀拉拉的滴着水,他跨坐在安岩家阁楼的窗台上,连喘都没有喘。
安岩笑:“你怎么上来的?”
神荼说:“爬上来的。”
安岩在心里想了想神荼爬楼的样子,居然又噗的一下被逗笑了。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唱歌给你听呀。”
神荼眼里就有了那么一点笑意。
安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扇子虚握在手里转着,唱的是吴语呢哝,娓娓道来。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 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安岩气息不稳,唱着唱着就喘,声音却反倒软了很多。
平日里安岩机灵好动,神荼难得一见安岩如此温润的样子,就像是看呆了。
十里秦淮艳景,脚下是青石板路,安岩在无数灯火摇曳下笑着,身后是明灯三千,他拉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慢慢的穿过人群。安岩放开手,他依旧是向前走着,身后是安岩的声音。
安岩说,别回头。
安岩的眼镜半闭着,惨白的脸上带了点红晕。
他只唱了这么多,顺手一收扇子笑:“行了,我只会这么多了,我倒是真像个姑娘家了。你……”
他没说完,接住了神荼一个轻轻的吻。
别想歪了,是额头。
神荼的嘴唇也是丝丝的凉,安岩半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合拢,两个人的呼吸突然都粗重起来,安岩明显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快的要跳出胸膛一样。
他自己推了一下,神荼居然就真的松开了。
神荼说:“哪里学的。”
“两条街外那个在街边弹琵琶的姐姐。”安岩拿扇子不轻不重的往神荼头上敲了一记:“你可知我唱的是什么。”
接着又一次低下头去笑:“我明天告诉你。”
安岩在窗户边看着神荼走远了,把下唇咬的要出血。
他内心还在笑:“你怎么能不知道意思呢。”
他下楼,看平日里热热闹闹的烟馆现在死一般的寂静,看那棵桃树打落到河里的花瓣,柳树也在一边低垂着。
他喃喃: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一步一步向河边走。
如有一只大手,将自己这一生翻洗。河水倒灌,风大了起来,鬼叫一样呜咽。雨也渐大,眼镜上糊了雨水眼前影影绰绰的一片。
梨糖的苦甜气息漫起搅着桃花的香甜…他说:“对肺好,吃了。”柳条紧紧缠绕手臂勒出五条硬生生的红印子,血肉做成的臂膀围拢,冰凉的触感在额头上挥之不去,他说:“我爬上来的,为了看你。”长褂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伴着河水顺流而下,和着花瓣徐徐飘落。
他唱: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神荼听。
吴语呢哝,娓娓道来。
接着,安岩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像纸片一样,跌落滚滚河水,一下就不见了。
五.
第二天安岩没有来学堂。
下午也没有来。
神荼感觉不对,没有等下学就冲到了安岩家。
安岩的爹娘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后边的河边围了一堆人,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什么,神荼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风是如此的不贴心,直把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卷入神荼耳中。
昨天晚上跳的,今下午才被捞尸队捞上来……
安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儿子也作孽,当了兔儿爷了,没准还是老天爷报应……
神荼一下晃了神,失去了知觉行尸走肉样走到众人间,有人认出了神荼拉了拉旁边人示意闭嘴,有人没认出来还嚷嚷,这小哥谁呀。
神荼一个眼刀扫过去,冰冷至极。
一群人都闭了嘴,当中一个年长的就挥手:“有什么好看的人都送走了,散了散了。”
他们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走了。只是死了条人命而已,天天都在死人,死的又不是自家的人,等一会儿回去了还要给散学的孩子家做饭,告诉他们不要到河边去,那河里死了一个人了。
自然也不会有人意识到凶手是谁。
岸对面的桃花昨夜被雨催残一夜已经没有了神气。神荼就在那里站着,像是一个雕塑一样,直到月亮爬上树梢。
安岩所在的阁楼的窗户紧闭。
里面再没有那个笑起来十分可爱偶尔还碎嘴的安岩。自然以后也不会有那个还会把窗户打开的神荼。
他突然喃喃一句,唱的一点不像安岩的样子,也是,他只听过一遍,学不会。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在等着你今天说。
口袋里有止痛药,他想着今天给安岩换药,手臂上的伤不能一直捂着,要发炎的。
手里的小物件捂热了,捂的滚烫,手展开来是一个白玉扳指,还有一颗梨糖一块冰糖。扳指是他母亲留下来的,梨糖和冰糖是给安岩的,安岩说梨糖苦,所以他今天留了个心多带了一块甜的。
他拼了最大的力气,把那扳指扔进了河里。
神荼也再没去过学堂,他出了国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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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是自己p的,献丑(´▽`)